第八十八章 好事多磨
休沐日，小五儿买了个小锦盒，找了块彩色绸缎包好三棱镜放了进去，揣到怀里，直奔韩王府。
守门的兵丁见小五儿是个半大孩子，收拾得干干净净，穿着白色布衣，一副书生模样，显然不是京中官员勋贵的子弟，又没带着拜帖，肯定也不是名士才子，便不肯放她进去。
小五儿想了想，摸出荷包来递过去：“校尉们行个方便，不成敬意，下次补上。”
兵丁们说：“当韩王府是瓦栏酒肆吗？给钱就能进？还不速速退开！”
小五儿又说是给韩王送东西的，兵丁们道府里自有专人采买，不用送货。
见无计可施，小五儿正装备打退堂鼓的时候，忽然听见有人问道：“这不是小五儿么？”
扭头一看，却是龚美，一身新布衣，正站在旁边。
小五儿惊喜道：“原来是龚大哥，你怎么在这里？”
龚美道：“我如今在王府当差，你要去见韩王么？”
小五儿连连点头，兵丁们都认得龚美，管家张耆专门领着见过面的，众人不敢怠慢，有他做保，便放了小五儿进去。
龚美一直把小五儿领到了韩王书房门口。
韩王见了三棱镜映射出的彩虹非常高兴，赞叹一会，吩咐守在一边的张耆，让刘娥到书房来，趁机偷偷将水玉装在她的窗户上，让她大吃一惊。
张耆笑着捧着三棱镜走了。
赵元休微笑着出了会儿神，显然是在憧憬美好的未来，想到高兴处自己还嘿嘿笑了两声。忽然看见小五儿促狭的神色，也不着恼，笑道：“窈窕淑女，君子好逑，你不懂。你还得再替我做个酒……不倒翁，就这样的，你来看……”说着坐在桌边，在纸上画了起来。
小五儿走到他身后去看，两人正在讨论，忽听外面传来一个妇人的声音：“殿下!殿下！韩王殿下在书房吗！”
站在门口的小太监说：“殿下，秦国夫人来了。”
赵元休眉头微皱一下，对小太监说：“你快去告诉张耆，想法把刘娥哄到别处去，别来书房了。”说着拿了本书打开放到面前。
小五儿见状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，站开了些。
那小太监领了命，忙迎出门去，只听他在门外说道：“恭迎秦国夫人，殿下在这里看书呢。”
一个中年妇人走了进来，穿着绾色绣花大袖衫，黛蓝撒花裙，朱红霞披，戴着冠子，面容白净富态。见赵元休面前摆着书，她脸上露出笑意：“殿下，休沐日还念书呢。新收了个书童么？”说着话扫了小五儿一眼。
小五儿不知这秦国夫人是什么人，该如何见礼，便看向赵元休，只听他说：“还有书要背，明天老师还要问。”说着又低头看书。小五儿见他二人当自己是空气，便也安静地站在角落里。
秦国夫人挑挑眉毛，眨巴眨巴眼，自己在椅子上坐下，缓缓说道：“殿下，那刘娥咱们真不能留，女子家家的，私自跟人回府里，岂不让人笑话。要说起来，你也到了选妃的年龄了，多少文武官员家里美貌贤淑的女子有的是，还不由着你挑选？况且，一个街头卖艺的女子，不知根底，万一不干净……”
赵元休原本只作听不见，但这话一出他再也忍不住，脸色一变，打断她的话，冷声道：“她只是出身低微，怎么就不干净？！”
秦国夫人也有些急，拉下脸来说：“我已经派人去查过了，坊里有人说那龚美并不是她的什么结义哥哥，人家说刘娥是龚美的小妾！小妾呀！你听听，孤男寡女，还有什么干净……”
赵元休蹭地站起身来，怒道：“何人大胆，如此中伤刘娥，我定不能饶他！这话你休要再提起，我决意要娶刘娥……”
那秦国夫人见韩王恼了，顿时一脸委屈，眼圈一红，流下眼泪来：“你何时给我恼过？如今为了这样一个人这般着急？你自小聪慧，又爱扮作**打仗，深得官家喜爱，一直养在宫里，跟在官家身边。这才有了自己的府邸几年？如今为了个卖艺女子自毁前程，叫我如何向官家和娘娘交待……”说着便哭了起来，从袖里抻出一条巾帕拭起泪来。
赵元休叹了口气，寻思半晌，撅着嘴站起身来走到秦国夫人身边，低声劝道：“**母不要哭了，坊里的闲话如何听得？此事我自有分寸，你莫要哭了。”这样子倒像个给母亲呕气的儿子。
秦国夫人停了泪道：“你若不信就唤坊里人来对质……”
赵元休无奈地皱眉首，“不必了。”向门外叫道：“来人啊！”
应声进来的竟然是张耆，赵元休说：“叫龚美速来见我。”
很快龚美便来了，张耆跟进来弯着腰站在门口边上。
此时秦国夫人也不哭了，端端正正坐在那里，腰板挺的笔直，板着脸，见龚美进来就一拍桌子：“大胆龚美，还不跪下认罪！”
龚美一惊，看看秦国夫人又看看韩王，见韩王沉着脸不说话，便向着韩王跪下了。
秦国夫人见状更加生气，喝道：“你们这起人见殿下年幼，就会哄骗殿下，我却不能容你们在这里胡作非为，……”
韩王打断她的话问道：“龚美，刘娥到底是你什么人？为何坊里有人说她是你的小妾？”
龚美说：“回禀殿下，原本是想让刘娥做小妾的……”
秦国夫人听了冷哼一声：“哼！什么叫原本是想让做小妾的？”
龚美接着说道：“此事说来话长，那时候我还在家乡，逐日里替人打银饰过活，有天去送东西，见一个婆子在和主家说话，道那刘家贫困，要卖了女儿与人做妾，再三言道可惜了好个美貌小娘子。我一时好奇，便跟了那婆子去看，见刘娥果然人才出众，便用刚收的货钱把刘娥买了领回家。
我家娘子是个醋缸，见我领回个女子，顿时又哭又闹，拿着棒槌将我们轰出家门。我只好先将刘娥安置到客店里，打算在外面赁个房子成亲，干脆做个两头大。客店门口有个算卦的，我就去卜个吉凶，那算卦的说刘娥是个贵人，我命里担不起，要我善待刘娥，日后我的一场小富贵，还要全着落在她身上。因此，我就和刘娥结成了异姓兄妹，不敢对她稍有冒犯，她的事也全凭她自己做主。
我家娘子还是不容，逐日上门吵闹，我没有办法只好带了刘娥到京中讨生活。”
赵元休听的连连点头，脸色大为缓和。
秦国夫人冷笑道：“你却长了一张巧嘴，你当别人都是眼瞎的么？若真如你所说，这汴梁坊里如何有人会知道刘娥是你的妾？”
龚美说：“我娘子在家乡整日厮闹，吵嚷得满天满世界的，无人不知。我有同乡在这里的，见我只担个虚名，时常笑我是个痴子，因此坊里也有人知道此事。”
秦国夫人怒道：“满口胡说，谁肯信你？!”
龚美说：“我所说的全是实情，这事给殿下惹了烦恼，我既然在殿下跟前走动，是杀是剐全凭殿下，决无怨言。”
赵元休一挥手说：“你没有错，好好去当你的差吧！”龚美听了不再说什么，只是深叩首，前额触地，然后起身大踏步走了。
秦国夫人不甘心地拖长声音叫道：“殿下！”
赵元休说：“**母，此事到此为止吧，刘娥就留在府里！我好歹也是个皇子，刘娥做了王妃，不正是应了那卦了？我就是她的良人！你不必多说了，去歇息吧！”
秦国夫人欲言又止，无可奈何地走了。
赵元休坐在那里一声不吭，不知在想些什么。
小五儿站在他身后，不敢说话也不敢动，心中暗道原来不等自己出手就有人阻止刘娥进宫了，也难怪秦国夫人要插手此事，这些**母侍教随从的一生都赌在跟随的主子身上，一荣俱荣，一损俱损，关乎身家性命，怎敢大意？看来刘娥以后面对的阻力非常大，敌人远远多过朋友，这些事真会逼迫的她成为一个阴狠的人吗……没想到这里面还有如此曲折的故事，到底是龚美编的呢还是真的呢？刘娥到韩王府已经有几天了，她是不是龚美的小妾，赵元休心中是有数的，他们三个当事人心里都是有数的，无论如何，现在表面上的结论是赵元休所满意的……
“唉，真是可恨，”赵元休忽然叹道：“好容易找到个中意的人，因为不是大臣家的女儿，他们就要去查三查四，只怕顺了我的意。小五儿，你看看，做这个皇子有什么趣味儿？还不如你们平民随意。”
小五儿听了，愣了一下，只好含糊说：“殿下不要烦恼，平民家娶妻聘女，也是要再三相看，打听门楣的，毕竟是终身大事，正所谓好事多磨。”
“好事多磨？这话倒有点意思。”赵元休毕竟是少年心性，很快转移了话题，忘了烦恼，把面前的书扔到一边，接着画起不倒翁的图样子来，“就是这样子了，你要尽快替我做好。”
小五儿连声应允，接了图样便借口急着去加工，告辞回家了。
